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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谢谢老天

第188章 谢谢老天

天气出奇地热,遗体在太阳下炙烤着,有的已经散发出异味。村委会开始讨论如何处理遗体,他们为火化还是就地掩埋争论了很久。有一位老人说,必须要等死者的家属进来,才有权利处理亲人的遗体,对此,朱校长愤怒地说:“那时候,估计疫病已经流行了!”

苏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讨论,只是静默地坐在孩子当中,她心里明白,朱校长是对的,地震后的天气闷热多雨,尸体很容易腐烂变质。

老孙叹了口气,走向那群争论不休的人,掷地有声地说:“大家省着点吐沫星子吧!这样,全村所有十八岁以上的成人投个票,我和苏悯、小杨监票,选项就两个:要么火化,要么掩埋。等待在外地的家属来领,这也亏你们想得出来?到时候就算来领,也认不出来尸首的模样了!我们这里还有那么多孩子,万一孩子染了病,可怎么办?”

纷争就此平息,两百二十三个人参加了投票,苏悯用画正字的方式在本子上统计票数,最终有一百四十二个人同意“火化”,对疫情的担心压倒了对土葬的执着。当这次民主投票终于有了结果,已经是下午两点半,距离地震整整过去了一天。

火葬总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进行,男人们用担架将尸体们运到了村子的另一头,就要和亲人永别,又是一阵哭天抢地的泪雨,当老杨把巧巧和弟弟一起放在担架上,苏悯扑了过去,她抓着巧巧冰凉而僵硬的小手,长跪不起……直到老孙将苏悯拉开,巧巧才被抬走了。

傍晚,滚滚浓烟从村子的另一头冲天而起,苏悯和四十一个学生一起靠坐在操场上,朝那个方向行注目礼。这时,他们的视线却突然被吸引到了破败不堪的校门口,衣衫破烂、满脸污泥的李运富出现在那里,他晃了晃,脸朝下倒了下去……

李运富的身上满是擦伤、挫伤,衣服磨破了好些地方,打了针,喂了水,刘医生将这命硬的小子又救活了,“他太累了,让他睡会儿吧!”

等李运富再次重回人间,已是深夜,苏悯正守在他的身边。他坐起来,打量着这简陋透风的帐篷,除了他,帐篷里还人挤人睡着七个同学,苏悯没有睡,她守着他,眼睛肿得不成样子,和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相比,憔悴得不成样子。

苏悯把水和饼干递给李运富,几乎是在求他:“大牛,吃点东西!”李运富接过来,立刻将一包苏打饼干消灭,然后又喝了半瓶水,因为喝得急,呛得咳嗽了起来。

他们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苏悯不敢问,大牛不想说,就这么僵持在那里,自从李运富不顾一切上山救母,苏悯已经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十岁的孩子看待。

最后,李运富终于开了口:“老师,我妈没了,家也没了……我挖到了她的手,但是我没有办法把她挖出来。后来我想,我把她挖出来,也还是要找个地方再埋下去,不如就让她埋在家里吧,这样,她可以一直在家里等我……”李运富的双手,被纱布包扎着,他有三个手指的指甲,已经不知去向。

苏悯一把将大牛揽在了怀里,大牛才终于哭了出来。

之后的两天,所有人都在时不时的余震中噤若寒蝉,“震”字头上有“雨”,小雨淅淅沥沥,令人心更寒。苏悯和一个女老师,负责照料操场上的老人和小孩,其他成人全部去清理出村的路,三个熟悉山路的村民组成“敢死队”,出发翻山去寻求帮助。原本,所有人都为了活下去的希望而卯足了劲,直到有两个男人被掉落的山石直接夺去了性命,大家才再次陷入了无边的绝望。

望着哭闹的小孩和呻吟的伤员,老孙抽完了他的最后一根烟,他对苏悯说:“如果我没了,你要告诉我儿子,他老爸临死前的几天都做了些什么,他会为我自豪的。”

心似寒潭的苏悯只能回了句:“别瞎说,要小心。”

与世隔绝的第四日,连日吃不饱,又担惊受怕,孩子们都像霜打的茄子,修路的人们没有放弃,他们要打通的是生命线,从平山村到平山镇,足足有二十五公里的盘山路,许多路段都被地震毁掉了,山体滑坡仍旧随时可能发生。翻山,不是没想过,可实在太危险,要带着这么多老弱病残翻山越岭,人手明显不够。

那天下午,他们盼来了微茫的希望,有一架直升飞机在高高的天空盘旋,苏悯招呼孩子们在操场上用色泽鲜艳的衣服摆出了大大的“SOS”。宽阔的操场,原本是直升飞机降落的绝佳地点,可是这飞机却没有低飞,而是掉头飞走了。

第五日,瓶装水喝光了,大家开始分喝之前用器皿接到的雨水,有村民冒着危险上山找到了泉眼,才终于令苏悯干枯开裂的嘴唇得到了片刻的滋润。傍晚,修路的人回来了,“敢死队”仍旧没有音讯,暮色即将降临,等待他们的,又是一个漫漫无涯的黑夜。

这时,村口突然出现了一大片绿色迷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就着残存的光亮,望着那个方向,仍有体力的男人干脆冲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有人高喊:“解放军来了!我们有救了!”几分钟后,大约两百名军人集结在操场上,部分军人背着、抬着受伤的战友,看到“敢死队”的熟悉面孔,村民就明白,“敢死队”不辱使命,终于把军队带了进来。

“朱校长,我的巧巧呢?”巧巧的爸爸跟着部队一起进来了,朱校长张了张嘴,低下了头……还有其他几位在外打工的男人,拼了命想要回家救人,只是,他们的家人,有的已经不在,也有一个幸运的男人,一把拥住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一家人抱头痛哭……

苏悯垂着泪,旁观这人世间对比最强烈的悲喜剧,却没有发现,有个人已经到了近前。

“谢谢老天!我找到你了!”他喃喃自语着,嘴角带着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苏悯脑中一片空白,她呆呆地望着来者,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