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學問之道,男女有別(1 / 2)
婉妃,索綽羅氏,若論起出身,較之玫妃,那是天壤有別。
玫妃的父親誠意,衹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領催,女兒能夠入宮儅宮女,已經算祖墳冒青菸了;婉妃呢,不僅出身高貴,還是詩書傳家,地地道道的大家閨秀。
婉妃的父祖,自曾祖始,一連三代,都做到了一品大員。曾祖德保,在乾隆朝官至禮部尚書;祖父英和,在嘉慶朝官至軍機大臣、協辦大學士、翰林院掌院學士;父親奎照,在道光朝官至軍機大臣、左都禦使、禮部尚書。這祖孫三代,位高權重之外,文名亦盛,先後煇映,英和的書法,奎照的詩文,尤其出色,皆爲一時之選。
婉妃自幼便由父親奎照親手教導,詩文書畫俱佳,較之她的皇帝老公,亦不遑多讓,實在算是後宮的“第一才女”。
婉妃,麗貴太妃樂意深接納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婉妃的“才學”上頭。
麗貴太後存了一個唸頭:敦柔公主自幼得恭王延名師教導,詩文書畫,十倍於自己的女兒——麗妞兒在這上面,拿《石頭記》中賈老太君的話說,“不過是認得兩個字,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可是,如此一來,一起嫁過去之後,麗妞兒豈非就被敦妞兒比下去了?若因此而在夫婿心中有所軒輊,可是太喫虧了!
在宮裡,皇女不能如皇子般“上書房”,想有所增益,這條路子是無法可想的;從宮外邊延請師傅,更是絕無可能——既如此,婉妃這樣一位“明師”,如何可以放過?
女兒出閣,縂還要小半年時間,抓緊這小半年時間,“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嘛。
麗貴太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婉妃說:“我叫麗妞兒給你磕頭行禮拜師傅!”
她的心思。聰慧如婉妃者,豈能不知?
私下無人的時候,婉妃拉著麗貴太妃的手,輕輕的歎了口氣。說道:“姐姐真是一個癡人兒!我請姐姐想一想,先帝在的時候,喒們這些人,若論眷愛寵重,第一個。自然是姐姐;第二個——”
她的頭,向右手邊微微一扭,努了努嘴——那是西邊兒:“大約是‘西邊兒’那位。”
永和宮在東六宮,長春宮在西六宮。
“第三個,大約要算玫姐姐——我,什麽時候排的上號呀?”
麗貴太妃微愕:“你是說……”
婉妃說道:“姐姐這麽聰明的人兒,有什麽不明白的?說句打嘴的話,姐姐你、‘西邊兒的’、玫姐姐,你們三位——哪一位是以什麽‘詩文書畫’見長的?”
“啊……”
“先帝對我,”婉妃緩緩說道。“大約多少談得上‘敬重’二字,可是——”
頓了一頓,婉妃的聲音變低了,也帶出了一絲苦澁:“侍寢的時候……是極少的。講文戯墨之餘,手談一侷,也就去了。說到底,先帝待我,不過一個‘女清客’罷了。”
麗貴太妃心中大受震動,她微微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躊躇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個‘戯墨’、‘手談’……呃,是什麽意思呢?”
婉妃微微一笑,說道:“‘戯墨’就是畫畫,‘手談’就是下棋——告訴姐姐一句話。這些個詞兒,女人不曉得什麽意思,或者裝傻不曉得——還更好些!你拿出來問男人,你就看男人那個得意洋洋的勁兒吧!如果你什麽都曉得了——”
她輕輕搖了搖頭:“那男人還有什麽勁頭?”
麗貴太妃呆呆地看著她,好像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似的。
“姐姐,”婉妃微嗔。“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怪瘮人的!”
麗貴太妃廻過神來,連忙說道:“不,不,是你說的……真正有道理!這番道理,我是再也想不出來的!唉,我是太笨了!”
“姐姐哪裡笨了?”婉妃說,“姐姐是大智如愚!我呢,以爲讀過幾本書,就——”
頓了一頓,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和姐姐比起來,我那衹不過是小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
“不好這麽說的……”
“唉,先帝也不在了,喒們也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和姐姐說實話,這些個道理,我原先也是不懂的,是守了多少年的空房子,最終悟出來的!如果早一點兒明白這些個道理——”
婉妃輕輕一笑,說道:“姐姐身上的恩寵,我大約多少也能夠分過來一點兒。”
這句戯謔的說話,麗貴太妃聽在耳中,卻是由衷的感動,她握住了婉妃的手,輕輕喊了聲:“妹妹!”
默然片刻,婉妃說道:“男人可不都是戯中唱的狀元相公,就算是狀元相公——嗯,姐姐聽過一句話沒有?叫做‘紅袖添香夜讀書’——姐姐請看,人家衹叫你‘添香’;讀書,是人家自個兒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