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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我活不了

第116章 我活不了

这一年春天,来得特别早,汪云政放在苏悯家中的都是冬衣,春天的衣服一件也没有,而这段日子他又特别忙碌,经常通宵达旦地加班。有天早晨,苏悯偷偷把他的门卡和钥匙从包里取了出来,想去他闲置的住处,帮他取些衣服回来。

下班高峰到来前,苏悯开着甲壳虫“扣扣”来到了那所高档小区,她停好车,进了公寓楼的电梯,刷下门卡,按了十五楼,她熟稔地打开汪云政的家门,当即就愣在了门口……

去年九月,她送醉酒的汪云政过来,这里还是个灰黑色调的单身公寓,而现在却有了暖洋洋的活力。阳台上生机盎然,各种花卉香草争奇斗艳,苏悯认得橙色花朵的君子兰,还有开着黄色、紫色、白色小花的蝴蝶花,龟背竹和吊兰从旁点缀,衬出浓浓的绿意。

几件女人的内衣晾在高高的衣架上,特别扎眼,这内衣的主人钟爱深色系,款式也很简洁大方,没有任何花边、蕾丝、刺绣的点缀。

苏悯艰难地挪动着脚步,进入主卧室,原先窗口放着棕色单人沙发的地方,如今摆着一张原木色的椭圆形婴儿床,床上还没有准备被褥,但一件音乐玩具已经安装好了,苏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按响了开关,伴随着“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的音乐,几只塑料材质的小熊、小兔、小猫、小狗就这样欢快地旋转起来……

苏悯回过头,床头挂着汪云政和知佳子的大幅婚纱照,确切地说,这不是一幅照片,而是一幅画工深厚、异常传神的油画,画中的汪云政从背后环住笑靥如花的知佳子,知佳子把自己的双手覆在他的手上,在他们之间,流动着默契和幸福。

苏悯突然发现,知佳子和汪云政是如此相配,形象和气质上的契合只是一方面,他们还有着相似的成长背景,父母的一方是中国人,另一方是日本人,都经历了年少时家庭破碎的悲剧,这也许就是他们当初互相吸引、惺惺相惜的原因。

全身都是麻木的,苏悯走到衣柜前面,伸手拉开衣柜,知佳子的衣服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冬装、春秋装、夏装十分齐全,鲜有亮丽的颜色入眼,这是个很酷的女人。

苏悯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很疼,这不是个噩梦。她的美梦已经破灭,如今只剩下冰凉的现实。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汪云政不再让她来这边的房子,为什么他要搬进苏悯的住处,为什么每周他总有两三天要出差、在公司加班过夜……

她突然觉悟,自己是个闯入者,她闯入了他们的婚姻,也闯入了他们的领地,她要赶快离开,越快越好!她几乎是用跑的,几步就冲到了大门口,她一把敞开大门,却发现自己走不了了……

一个绝色美女正站在门外,她原本拿着钥匙正想开门,此刻也完全如塑像一样呆立。

她真漂亮,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美目流波,红唇饱满,琼鼻高挺,肤色雪白,黑发微卷,如果她要进演艺圈,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走在大街上,也会有百分之百的回头率。她比苏悯高出半个头,即使是早春包裹得严严实实,也能凸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她隆起的小腹吸引了苏悯的视线,怕是进入孕晚期了吧,如果从背后看,根本不会发现这苗条的女人是个孕妇。

先流下眼泪的是知佳子。

她猝然跌倒,整个人靠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然后就软了下去……苏悯被吓得一动也不能动,这时,知佳子目露祈求,用中文向苏悯呼救:“包里……药……”

苏悯会意,连忙翻开知佳子随身的挎包,从里面找到了一只黑色的药盒,她哆嗦着把药盒打开,里面只有几粒晶莹的黄色小药丸。苏悯没有犹豫,把药送到知佳子的唇边,知佳子红唇一抿,把几粒药丸都收入了口中,之后,她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等待着药丸起效……

几分钟后,面色灰白的知佳子睁开了眼睛,目光里满是颓败和绝望。这几分钟里,苏悯想过落荒而逃,但不知为什么,她却不忍心弃这个女人而去。

知佳子向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苏悯顺势把她扶了起来,等她站稳了,苏悯就抽回了手。知佳子挣扎着进入客厅,坐进了沙发里,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悯。

“坐吧,我们……谈谈?”眼泪顺着知佳子的脸庞流淌。

苏悯十分为难,她和她,能谈些什么呢?

“你确定不用去医院吗?”苏悯的声音,令自己也觉得陌生。

“不用。”知佳子仍旧觉得心里发慌,“可以帮我倒杯温水吗?”

苏悯手脚僵硬地走进厨房,为知佳子倒了杯水,放在她的面前,自己则坐进了单人沙发里。

“我认得你。”知佳子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用流利的中文说道,“有一次我整理云政的旧书,在里面发现了你的照片,我问他,他说,你是他的初恋。”

这样的开场白,完全出乎苏悯的意料,她一脸愕然地看着知佳子。

“我知道,云政的心早就不在我的身上。你也看到了,我身体不好,有先天性心脏病……”说到这里,知佳子哽咽了,她掩住嘴,眼神中满是屈辱和痛楚,哭了一会儿之后,她啜泣着说,“医生说,生孩子会很危险,可我还是想用一个孩子留住他,他……喜欢孩子……我已经没有了妈妈,我不能再失去云政了……”

“他说,不会和我离婚,会好好照顾我和孩子,他说,等到孩子快出生了,就会申请回到东京去工作。我一直在反省,我不是个好妻子,所以才辞掉工作,搬到上海来,希望能够照顾他……”知佳子絮絮叨叨地说着,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玻璃茶几。

苏悯也曾揣想过和知佳子狭路相逢的场面,但无论如何不应该是眼前这个样子,知佳子应该歇斯底里,应该威逼利诱,就像程峰的妈妈曾对苏悯做过的那样。然而她这样楚楚可怜地哭诉,完全令苏悯手足无措,她有必要和她说这些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比谩骂和威胁更有效,就像一把把锐利的刀,尽数割在苏悯的身上,令她瞬间就体无完肤。

苏悯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被掏空了一样,没了心跳的感觉,整个人也失去了温度,到底是谁在说谎?是汪云政,还是知佳子?她哭得那么哀婉凄凉,如果这是表演,那完全是影后级的!

知佳子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我知道他早晚是要出轨的,可是真的来了,我还是受不了……你很善良,其实你刚才完全可以不管我,让我死掉……”

确实,如果苏悯是个恶毒的女人,如果她心中的魔鬼在那一刻主宰了她,她确实可以不管知佳子,一走了之,可是,就算知佳子和孩子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苏悯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和汪云政厮守一生吗?在看到婴儿床的那一刻,苏悯的心就已经死了。

“孩子什么时候出生?”苏悯低声问道。

“五月底。”知佳子幽幽地吐出这三个字。怀胎十月,也就是说,当汪云政给苏悯编织那个绮丽的梦,许诺将要和她结婚生育、永远相伴的时候,知佳子已经孕育着这个孩子。即使汪云政心知肚明自己要做父亲、离婚无望,他也仍旧不动声色,自如地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一个女人冒着生命危险为他生孩子,另一个女人享受着他的宠爱,满足他所有的欲念……

苏悯站起身来,她的脸也已经完全被泪水**,她居高临下地望着看似柔弱、眼中却暗藏坚强的知佳子,无力感完全攫住了她,“我走了,你保重……”

知佳子终于抬起俏脸,用红肿的眼睛望着苏悯:“没有云政,我活不了……”

她似在哀求,但苏悯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好奇,如果她的回答是“我也活不了”,知佳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苏悯看了眼她那圆滚滚的肚皮和仍旧惨青的嘴唇,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有汪云政,我活得了。她在心底默默地说。

正当苏悯打算逃离这个地方,没有关紧的门突然开了,汪云政一脸木然地站在门口,手里提了一袋番茄青菜,他的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醉酒都更惨白。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此刻都目光如箭地望着他,即使是在他最难以启齿的噩梦里,也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场面。

“悯悯,你怎么在这里?”他一开口,知佳子就痛苦地别过脸去。

苏悯该高兴吗?他先问候的是她,而不是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原配。

“我想帮你拿几件换洗的衣服……”苏悯淡淡地说,眼睛却像关不掉的水龙头。

三个人就这样僵在那里,气氛几近窒息,苏悯再也按耐不住,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