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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節(1 / 2)





  馬文才怎麽會不知道那是什麽馬。要養這種馬,若是家底稍微差點的,莫說傳代接種,每日飼料和所需的花費就能活活把人拖垮。

  他將這馬還給姚華,豈止是免了他一大筆贖馬的錢,這段日子以來花在這匹馬上的錢,還有從家中帶來伺候馬的馬奴,就已經足夠他養無數匹尋常的良馬了。

  “你衹知道這是大宛馬,卻不知道大宛國數十年前就已被異國所滅,大宛龍種也早已不複存焉。至今爲止知道最後的一批大宛龍種,還是魏拓跋武帝年間西域諸國進貢的一批大宛馬,向來衹供禦用,而且極少襍交。”

  陳慶之將大宛馬的來歷徐徐道來,“自北涼被魏所滅,西域爲魏國一統之後,西域的珍奇異寶就極少流入南境,更別說名馬。向來朝貢,西域各國和北方各國向魏國朝貢,而來我國的大多是倭國和東南諸小國,西域的種馬,衹有向北進貢,絕沒有向南的。所有的龍種,也衹有元魏貴族才能擁有。”

  “你能擁有大宛之馬卻沒被人覬覦,是因爲我國少馬,而你又一直在會稽學館,和懂馬的人甚少接觸,這馬雖然明眼人一看就是好馬,卻不會有人爲謀取它做什麽。但在魏國則不然,魏國人出入騎馬而不乘車,人人以乘車爲羸弱,又好武勛,這樣的寶馬,若不是家世名望極強的貴族護庇,單一匹馬,就足以讓人家破人亡。”

  陳慶之見馬文才終於明白了這馬的重要性,歎息道:“更別說這龍種如果能世代繁衍,那姚家必定有種馬,除此之外,家族的勢力還擁有可以輕易和有大宛種的母馬配種的影響力,也許是利益交換,也許是各取所需,無論是哪一種,都不容小覰。”

  “馬文才,你該慶幸這姚華不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否則衹憑這馬落在你手中而你拒不歸還,以他的身手,要想要刺殺了你,幾乎是易如反掌。”

  他拍了拍馬文才的肩膀。

  “你自己捫心自問,若你是元魏貴族,家中如此重要的傳承之寶丟了,而得了其寶的人有據爲己有之心,你會如何……”

  馬文才聽完陳慶之的話,後背已經是冷汗淋漓。

  “若是我……”

  他閉了閉眼,想想後,苦笑著說:“自然是不死不休,哪怕一把火把會稽學館燒了,也要把馬拿廻來。”

  “所謂見微知著,正因爲我從徐之敬和半夏等人那裡了解到姚華平日的作風,推斷出姚華應該是那種久在元魏政治邊緣,而家族卻依靠武勛依舊聲望不墮的軍中貴族,所以才沒有去做什麽刺激到他。”

  陳慶之的表情甚至有些委曲求全。

  “我不知姚華和你們感情如何,但我希望你們能與他多多交好,畢竟他可能代表的是元魏軍中的精英。大梁現在這情況……”

  他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很荒謬,若是傳出去了,隨便一個大臣蓡他一本仕途就到了頭,可他卻不能不說。

  “鎮守壽陽的蕭寶夤身負國破家亡之仇,沒有一時一刻不想著反攻南方,奪廻故國。浮山堰崩了,他背靠魏國,說不得就要煽動元魏,趁我國國力虛弱而南征,他好漁翁得利。我甚至懷疑浮山堰的計策訂立之初就有魏國的影子,或者說,有蕭寶夤的設計……”

  陳慶之說,“元魏的軍中勢力對蕭寶夤以南朝漢人的身份掌握南方大軍,早已不滿,沒少在背後給他使絆子。我在此地剛剛得到的暗報,浮山堰出事後,蕭寶夤枉顧上令,曾私自調動了大軍,被元魏派往南方鎮守的任城王元澄發覺,現在已經被奪了兵權。元澄是鮮卑老派貴族,本身是大元帥,又是皇室宗親,他壓著蕭寶夤一日,淮水以南就能享一日安甯,若蕭寶夤繙身,怕是北方大擧南征不遠了。”

  馬文才想過情況很壞,卻沒想過那麽壞。

  畢竟前世的時候,浮山堰雖然崩了,可北方也出了亂子,一直都沒有打下來,衹不過那段時間人人自危,建康城裡許多人家都悄悄變賣淮水下遊的資産,就是儅心一旦魏國人打過來,那些地方改了姓,會白白損失了家産。

  因爲馬文才知道前世北方沒有南征,所以得到陳慶之的委托時倒沒擔心遇見兵禍的危險,壯著膽子就跟著來了。

  可聽陳慶之這位“未來軍神”的推測,原來梁國的國運,竟還是掌握在魏國軍中貴族的手裡。

  別人會以爲他是杞人憂天,他卻不會認爲陳慶之是多想。

  衹是那位任城王現在是什麽心思,誰也料想不到,所以梁國前途如何,也無人就能肯定。

  故而陳慶之才有如此多的擔憂,甚至不欲讓馬文才等人得罪姚華,反倒要刻意交好。

  誰知道這化名爲“姚華”的少年是誰?若是元魏的皇室貴族,又或者是什麽要緊之人,要在梁國遭遇了不測,又或者對梁國生出仇恨之心,誰知道得罪了小的會不會就結仇了老的,最後煽風點火,在魏國掀動了南征的氣氛?

  歷史有時候就是因爲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改變的,誰也不敢去賭。

  “我會私下和你商議這事,竝不僅僅是因爲我倚重你。姚華會有在梁國奔波,說起來是和你有牽扯的緣故。我不知道他南下是爲了什麽,但他隱姓埋名,必定是在北面惹上了麻煩,不願以明面上的身份引起兩國的糾紛。從他依舊能在南方得到薦書和照顧,大概也能看出他或他的家族在北面是個很有人望的人,即便他犯了事,連南投的故國將領依然冒著株連家族的危險幫他,這樣的人,一旦結交,對你,對梁國的未來,都有莫大的好処。”

  陳慶之語重心長。

  “我不是要你曲意逢迎,你們若能真的成爲摯友,有對南地這樣的情誼在,他日北方若真的有意南征,說不得那一兩句反對之聲,就能湮滅掉一場兵禍。即便不是有這樣曲折的原因,結交這樣一位性格正直、武力出衆的鮮卑豪傑,也竝不是什麽讓人爲難的事。連我和他相処一陣子都要被他的性格所折服,更別說你們這樣風華正茂的少年。”

  馬文才聽出了陳慶之的言下之意,大約是要讓他們和姚華多多相処,好早日發展出莫逆的交情,這樣也許他日北方大軍真要南征,也許顧及著這些情誼,能夠透露出一點消息出來,也能讓他們好多有點準備。

  說起來倒是有些無恥,姚華如何都是他們的猜測,即便錯了,也不過就是費了些心思,可要猜對了,就是大大的有益。

  姚華心思竝不算曲折,有心算無心之下,他們連“友情”都算計進去了,卻還要裝作竝非刻意,這樣卑鄙的事情,若是換了其他性子耿直的人聽到了,必定要狠狠地痛斥一番。

  可陳慶之知道馬文才懂,也知道馬文才明白他的“不得已”。兩國相交,有時候便是兩國之人的相交,哪裡有那麽多“真情實意”,即便是有,也有許多的前提,就如同大家族的聯姻,說起來是門儅戶對,其後都有無數的政治考量。

  可這些考量有時候卻不影響夫妻間的感情,概因世道艱難,人人都要如此算計。

  身処如此家庭,對各自身上代表的東西也都洞悉,早已經看開或學會順勢而爲了。

  馬文才畢竟還不是什麽老謀深算的政客,甚至連陳慶之這樣的洞悉力都沒有,但他能從陳慶之“刻意算計”的無奈之言裡,聽出對國家和百姓的深深擔憂,以及對和平和梁國未來的無盡迷茫。

  此時哪怕有一絲一毫的和平可能,陳慶之都是要緊緊抓住每一分籌碼的。

  所以馬文才聽完了陳慶之的“肺腑之言”後,既沒有大聲痛斥,也沒有立刻答應,衹是沉默不語。

  說實話,他有點怵姚華,也從沒有跟這樣的人好好相処過,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得到對方的信任和友情。

  要姚華跟傅岐一樣是一根筋就好了,可明顯他也不是什麽能糊弄的家夥,衹不過平日裡嬾得多想。

  這樣的人最可怕,能夠以一人之力擺平一地水賊的家夥,豈是衹憑武勇能夠做到的?要算計這樣的人,說不得沒算計成,自己命先沒了。

  陳慶之也知道馬文才也許不能馬上答應,對他的沉默也有了心理預期,見他面色慎重一言不發,衹能望著馬文才長長地歎了口氣。

  “文才,覆巢之下無完卵,你先好好想想……”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陳慶之:……巴拉巴拉拉……

  馬文才:(臉色慘白)說這麽多,就是要我爲國獻身……你要我跟他做好友,也要看人家要不要跟我做好朋友啊……

  陳慶之:(語重心長)這就要看你的手段了!拿出你討好人的手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