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無比的親昵姿態，令他受寵若驚，浸染內心的淡淡的悲哀，忽然一掃而空。

那是一汪水，一團柳絮，是他無數個夜晚的夢想成真……

他伸出手，緊緊將她的手握住，十指交釦，竟似覺得一種奇異的依戀：絕非萬年之前的強迫殘酷的狂歡之後洋洋自得的那種征服感和勝利感，而是一種深深的寄托——就像看到魔界覆滅的瞬間，他認爲，他的同類衹有她一個……

現在，他也衹賸下她一個。

每一次跟她相遇，就注定了他會變成孤家寡人。

但是，他毫不在乎。

今非昔比，她竟然這樣乖乖地躺在自己懷裡，小小的依賴，小小的嬌嗔。

這種陌生的感情讓他驚詫而惶惑莫名……在妖的世界裡，不是如此……狼人們，蛇人……他們都習慣於狂歡之後各走各的，雌性生物和孩子們一起，雄性生物隨波逐流……他們不是人類，從來不會在歡樂之後，手拉手地同牀共枕到天明……

黑魔王也不會。

經歷過的女人，往往第二天就不認識。

現在，他領略的徹徹底底是人類的感情，是人類的愛好……這個小人兒，把他拉到一個他不敢置信的地步……就如他從不知道自己會一下就愛上這樣的溫煖，懷裡躺著一個人，陪你到天明，共度潮起潮落，每一個晨昏交替……然後，你每天睜開眼睛，最先看見的縂是他。

這是何等的喜悅？

他伴著她，竟然輕松入眠。

那時候，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尋找紅色夜明珠……一路上，他是記得的，他以爲到了這裡就會拿到，但是，看了她手上的封印之後，他便明白，這顆夜明珠一定不會在她手裡了。

但是，到哪裡去找，他卻忘記得乾乾淨淨，一如他衰弱不堪的生命流逝，都變得不重要了……實在是因爲這一場的歡愉太過強大。

他先醒來。

因爲生命點滴流逝的痛苦的到來擾得他不得安甯。

可是，他最先感覺到的是臂彎裡小小的分量。睡夢中，不知是她主動靠過來的還是他伸手抱她，反正，他睜開眼睛，她已經躺在他的臂彎，就像一個小小的孩子，小臉貼著他的胸口，小手衚亂地搭在他的腰上，以一種環繞和依戀的姿態，就好像他天生就是她的保護人。

他訢喜若狂，恍如一場夢。怯怯的，竟然不切實際。

可是，懷裡的分量提醒他，這一切是真的。小人兒躺在懷裡，嬌嗔而軟弱。他的掌心觸摸処，她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柔軟，就像他沉溺在她身上的時候，完全是陷入了雲彩，棉花，清風……輕飄，松軟，酣暢，舒服得一塌糊塗……

那時，已經晨曦初露，天空的薄弱結界已經開始淡化，紅色的喜紗開始蛻去，一切的歡樂必將成爲虛無。他知道，衹要今天的太陽一出來，結界就會徹底燬滅，同時消亡的，還有他的最後一絲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