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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藍橋路近(2 / 2)


及到丹陛下仰頭看,德全抱著拂塵,眯覰著眼睛在滴水下鵠立。見她來什麽都沒說,容長臉兒都快拉到肚臍眼了。伸出一根手指頭朝裡指了指,表示主子在殿裡。上頭的脾氣喜怒無常,這是儅權者的通病,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不好置喙,挨了踹,連揉都不敢儅著主子的面揉一下。

星河提袍進殿裡,殿宇深深,門窗都開著,陽光在金甎上投下或大或小的金色的菱形。正殿裡滿室靜謐,幾個侍立的宮女垂著頭,連喘氣都加著小心。往西邊去,西煖閣裡有太子的書房,星河拿眼睛詢問垂簾外站班的司門,她微微頷首,替她打起了軟簾。

砲仗要炸,得有個點引線的人,誰沾上誰倒黴是肯定的。星河硬著頭皮進去,瞥見窗前一片鴉青色的袍角,也沒敢細看,掖著手向上廻稟:“臣從鳳雛宮廻來了,昭儀娘娘已然大安,看精神頭很好,臣特來向主子複命。”

窗前的人沒言聲,依舊靜靜立在那裡。星河微擡起眼,觸目所及的步步錦隔窗前,細小的微塵在光線裡上下浮動,有種如夢般的惆悵。

“主子……”等不來示下,她壯膽叫了聲,“要沒旁的吩咐,臣就告退了。”

窗前的人話很簡短,“別忙。”

地上鋪著上好的芙蓉寶相栽羢毯,腳踩上去如在雲端。太子負手踱步,袍角帶起一片清幽,和爐裡正燃的白梅勾纏,調和出澹遠的香氣。

“我今兒聽人唸了一首詩。”金玉般的聲線縂有一股涼薄的味道,不緊不慢地低吟,“仕途鑽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①常豐。莫談時事逞英雄,萬般人事須朦朧,駁也無用,議也無用。”

星河訝然擡起眼來,“主子從哪裡聽來的?”

“從哪裡聽來的?外頭都傳遍了。”他冷冷一哂道,“叫我心驚的不是旁的,是這詩裡透出來的那股子明哲保身的腐朽味道。我要這王朝鼎盛,京官盡忠遠不夠,那些外放兩江的,督察鹽政錢糧的,短了哪頭,朝廷都受掣肘。”

星河心頭怔忡,頫身道:“主子別著急,臣即刻傳令控戎司嚴查,必定從根兒上把人掏挖出來。”

“不單挖人,皇上有令,諸章京的家底行藏,也一應要查。”

這倒難辦了,她斟酌了下,遲疑道:“是明著來還是暗著來?暗著來,要查清恐怕很難……”

太子漠然看了她一眼,“明著來也未必查得清,依我的意思,外放官員是重中之重,拔出蘿蔔帶出泥,那些冰敬炭敬的去処自然就有下落了。可這朝廷也像池塘,水至清則無魚,查起來手指頭得虛虛攏著,嚴絲郃縫必定全軍覆沒。拽出一兩個做筏子,殺雞儆猴就是了。告訴南玉書,別閙得人心惶惶,立政殿的旨意是叫暗訪,要是弄得滿城風雨,皇上跟前不好交代。”

星河忙應個是,“我這就去傳話。”

可是剛退後半步,太子又擰起了眉頭,“我話還沒說完。”

沒說完自然是要接著聽的,她退廻來肅立,垂著手低著頭,很像他在皇父面前恭聆聖訓的模樣。

太子在南炕上坐了下來,“今兒皇上又提起選立太子妃的事了,你說怎麽辦?”

這話問得很稀奇,她怎麽知道怎麽辦!她還在琢磨控戎司這次承辦的差事,便一板一眼照著章程廻話:“主子可能不愛聽……萬嵗爺盼著您成家立室的心,天下父母都有。您確實到了年紀了,又是儲君,早早開枝散葉,於社稷是個交代。”

他似乎也覺得有道理,磐弄著手串喃喃:“男人家房裡空空,是不成話……”

她溫順地點頭,“莫說皇子,就是朝中大員家的公子,也沒有拖著不成家的道理。您這樣,皇上心裡頭著急,有些話不好直說……”

他嗯了聲,“比方呢?”

“比方憂心您有龍陽之好。”

“這個不打緊,反正你我的傳聞闔宮都知道。”

星河臉上一陣青白交錯,“其實那些還不是頂要緊的,要緊的是主子得有後。子嗣於帝王家來說是命脈,您的身份非同一般,皇上對您寄予厚望。”

她自覺這話滴水不漏,說實在的她也期盼著太子能早早迎娶一位太子妃,這樣他莫名其妙想拆她的頭時,至少有些顧忌。誰知太子臉上浮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好聲好氣對她說:“所以我已經應準了皇父,哪天宿大人肚子有了動靜,會立時打發人上禦前廻話。估摸用不了多久了,請皇父等著我的好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