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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地狱之门

第九十六章 地狱之门

“你刚刚转正不到两个月,就要请一个礼拜的年假,撂下两档节目,苏悯,你这是负责任的做法吗?你是不是想证明,我看错了人呢?”播音组组长赵言毫不掩饰他的恼火。

苏悯禁不住声泪俱下:“赵老师,您别生气,听我说完理由好吗?我最好的朋友,前天误进了一台正在维修的电梯,结果从十七楼一下子摔到了八楼,她的腰可能断了,还没有脱离危险……她的妈妈今天一早给我打电话,说她想见我……赵老师,对于我来说,她就是我的亲妹妹。工作是很重要,但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五天前,本科毕业后进入天津市经委工作的华依菲,出差去石家庄财政局办事,从十七楼开完会出来,她在楼道里接了一通同事的电话,然后走进了一台观光电梯,没想到,这台电梯正在检修,工作人员却忘记了在十七楼摆上警示牌。

就这样,刚刚站定的依菲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随着电梯像自由落体一样掉了下去,彻底的失重令她心中一空,极致的恐惧和着极致的快感,甚至有过一瞬间凌空飞翔的错觉,她伸出手,什么都没有抓住,一阵剧痛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等她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素洁的重症监护室里,原来,在经过紧急治疗后,依菲就被救护车一路从石家庄送回了天津最好的医院。她的脑震荡并不严重,严重受损的腰椎已经接受过手术,但究竟还能不能再站起来,医生也暂时无法给出结论。

依菲的妈妈在病床边守着女儿,母女俩痛哭一场,依菲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天花板,她说:“妈妈,我想见苏悯,你能叫她来吗?”

赵言最终准了苏悯的假,就算他不准,也留不住她。草草将工作交接给其他同事,苏悯两小时后就登上了一架飞赴天津的班机。她赶到医院的时候,依菲已经被安置到了单人加护病房,她的妈妈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都在陪伴着她。

苏悯立在病房门口,望见虚弱至极的依菲平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身上盖着被子,脖子被固定着,望向空中的眼里满是恐惧和绝望,那一刻,苏悯腿一软,差点就跪在了地上。好不容易举步走到病床旁边,苏悯拉住依菲不用输液的那只手,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流泪。

满脸泪痕的苏悯,帮依菲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依菲缓缓地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如果我真的永远都只能这样躺着,为什么不直接把我的命拿去?去另一个世界,或者就干脆灰飞烟灭,也好过这样生不如死……”

“我问过医生,医生说你还是有很大概率可以恢复的,也许几天后,你的双腿就能有知觉,然后就能站起来走路,要慢慢来,不要着急。”苏悯劝慰她,但她也深深恐惧那另外一种可能。

“是我自己出了问题,我根本没有发现那电梯有什么不对劲,就走了进去,那电梯门明明敞开了很久,就像一扇通向地狱的门……不久前,我和肖嘉洛分手了,所以我这些天总是恍恍惚惚的,根本感觉不到危险逼近。”依菲此言一出,苏悯开始掩面痛哭。

华依菲和肖嘉洛的爱情,一开始完美无缺。

前年冬天确定恋爱关系后,肖嘉洛寒假就从上海抱回了一只半人高的Hello-Kitty,在火车站接他的依菲,看到这最爱的礼物,高兴得像小女孩一样又笑又跳。之后的那个学期,他们体会到了异地恋的不易,五一假期,肖嘉洛还从上海赶回天津看她,两个人共度了难分难舍的七天。

但从去年暑假开始,肖嘉洛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们整天黏在一起,但肖嘉洛开始不愿意送依菲回家,他调侃说:“已经追到了手,就不用再送了吧!”到依菲家里做客的时候,当着伯母的面,肖嘉洛就把脚高高翘到沙发上,依菲稍有微词,他就大发雷霆。

大四上半学期,有护理专业的女生追求肖嘉洛,肖嘉洛开始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和依菲吵架。那个学期,依菲写了七十三封信给他,他只回过几封而已。

尽管已经矛盾重重,但恋情还勉强维持着。依菲大学毕业留在天津工作,肖嘉洛在上海的临床医学专业还要再读三年。就在半个月前,肖嘉洛在电话中提出了分手,任凭依菲如何哭求,他都不为所动:“你不要再来烦我,这段时间我想静一静。”

不忍看到女儿憔悴的模样,依菲的妈妈打电话给肖嘉洛,但他已经十分坚决:“伯母,我和依菲挺好的。只是我们离得太远了,我需要一个人在身边照顾我,依菲和我不合适。”

这就是他对这段感情的总结陈词。

苏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说,和肖嘉洛有限的几次接触,令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但他毕竟追了依菲整整八年,他曾经指天誓日说要珍惜她、爱护她一生一世,他们也曾幸福甜蜜、海誓山盟、相约永远。可是,永远到底有多远?爱到多远就是多远吗?

哭到累了,依菲睡了。苏悯走出病房,坐在楼道里捂着嘴哭泣。依菲守寡的妈妈坐在苏悯的身边,两个女人哭在了一处。

“我的命苦,没想到,女儿的命比我还苦。”依菲的妈妈哽咽着说,“我真希望替她摔下来,真希望躺在那里的是我……”这便是一个母亲的心情,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母亲,都有为自己的孩子挡子弹的觉悟,“苏悯,我早晨给肖嘉洛也打了电话,但他不肯来看依菲,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他没有心吗?这样的男孩为什么会让依菲碰到?”

苏悯一时语塞,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

一小时后,依菲还没有醒来,苏悯枯坐在医院楼道里,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原来是汪云政的短信:“中午听你们的节目,易茹说你要请假一周,你去哪儿了?”

奔到医院的露台上,迎着初冬的落日,苏悯拨通了汪云政的电话。响了两下,就接通了,听到苏悯的低泣,汪云政慌了:“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依菲出事了……”苏悯断断续续把依菲的遭遇讲给他听,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蹲在露台上放声大哭。电话那边,传来汪云政焦急的声音,“悯悯,你别急,我晚上就回天津来!”

“你不用来,这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觉得透不过气来,我也想从这个露台上跳下去……人活着怎么会那么痛苦?怎么会有那么多意外发生?……”她颠三倒四地哭泣着、发泄着,瘫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晚上九点,依菲终于醒了,苏悯喂她吃了一些稀粥。

“你眼睛都肿成这样了……”依菲苦笑一下,过了一会儿,她失神地问,“你还在等程峰吗?”

“他不会回来了。”苏悯淡淡地说,“我不奢求还能和他在一起,只要他能好好的就行……”

“你看,我们俩这是怎么混的?身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

“别为他们闹心了……”苏悯摸摸她的脸。

“你回家去吧,今天跑了一天,也累了。你吃晚饭了吗?”

苏悯什么也吃不下,但她对依菲说了谎,“你睡觉的时候,我去食堂吃过了。阿姨和哥哥、姐姐都守了你好几天了,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今晚我陪着你。”

突然,背后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苏悯回过头,看到一身深灰色西装的汪云政正站在敞开的病房门口,显然,他是从公司直接赶去了机场,衣服也没有来得及换。

汪云政就这样走了进来,他站在依菲的视线范围内,对她暖暖一笑:“依菲,一定会好起来的,不要想太多。”依菲轻声道谢。他把一束粉色剑兰插在电视机旁边的空花瓶里,掂量了一下热水瓶,然后出去打水。苏悯愣在那里,完全失语。

依菲疑惑地望向苏悯,眼中有些凄楚:“我们的男人也不全是坏东西。”

苏悯对依菲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上过床还能普通到哪里去?”

“他已经结婚了。”

“他娶了谁?”

“康尼公司副总裁的女儿,一个比你还美的女人。”不久前,苏悯去网络上偷偷查过汪云政的资料,意外搜到了日本媒体关于他婚礼的报道,才知道他妻子的身份。

“那又怎么样?”依菲冷笑一声,“结了婚还可以离,悯悯,把他抢回来!看到我这样,你还犹豫什么?我们活着,原本就是今天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话音刚落,汪云政就拎着打满的热水瓶回来了,他说:“我在病房里,你们不太方便,我到楼道里去,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一声。”

苏悯随他走出病房,汪云政关切地问:“晚饭吃过吗?”

“没胃口。”她压低声音。

“我带了些面包来,你最喜欢吃的香蒜。”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有点挤扁了的面包。

苏悯接过来,大口大口吃着,眼泪打湿了塑料纸。吃完之后,她就下了逐客令:“你还是走吧,回家看看你爸,你在这里,依菲的心情只会更糟。”

“那你告诉她,我已经走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遇到困难,你不是非要一个人扛。”